其實這是我第二次看【女兒紅】。有鑑於當初首演版帶來的撼動,當屏風廿年的經典回顧再度推出這部作品時,還是覺得買票進場。至於首演版時滔滔泛流的淚水,這回居然依舊洶湧;老實說,這並不在我的預期之中,畢竟前後兩次演出的差異不大,而所有的「爆淚點」都仍清晰地留在我的記憶裡。
 
先從這部作品本身來看--

當時某友看了首演版之後,認為這齣戲有一點致命的缺點,那就是使用方言時雖然用字幕企圖化消理解上的困難,但字幕的顯示方式卻無法顧及場中每個角落的觀眾;這就劇場設計本身而言是不合格的。因為前後兩次看戲,我的位置都在一樓的前方中央,所以沒有這個問題,但我想這的確是需要審慎考量的一點。
 
大體來說,我是喜歡這個劇本的。將「母親」(子宮)與「原鄉」結合起來,談人與家之間的關係,再放置到大時代的環境裡,綿綿綽綽地,勾畫著剪不斷的鄉愁。另外,透過不同場景和敘事方式,將中國的文化大革命與臺灣的白色恐怖帶給家庭的創傷巧妙地綰結在一起,使觀眾得以感知歷史摺疊成的傷慟,往往是因為看見那些如何影響了一個人或一個家庭,只有在這個時候,那些故事才不是客觀的報導陳述,才真的具備感動的力量。我想這是【女兒紅】最成功的地方。
 
當然,有些部份免不了會予人斧鑿痕過深之感。舉例來說,將李修國「找到自己」植入整個故事裡似乎有些勉強;這讓李修國一角在劇中的定位變得有些尷尬,究竟是作為「引言的旁觀者」或是「投入的參與者」。如果是前者,那麼,這個角色在全劇裡的比重過多;如果是後者,在劇本撰寫上,對於李修國「尋根」與「自己覺醒」之間的鋪陳又顯得過於一廂情願。這讓我忍不住思考一個問題:屏風的戲劇作品裡,倘若李國修完全不參與演出,會不會讓整體發揮能夠更自然些?
 
至於【女兒紅】裡的幾位女性人物,我認為角色設計得相當成功,性格各殊,均能予人鮮明強烈的印象。同時,演員們的詮釋也非常具有說服力,尤其是飾演李修國之母的楊淇,不僅說得一口山東腔,對於大而化之又念情重義的性格掌握更是精準。
 
以嗩吶做為配樂的主奏樂器,中國傳統味道濃厚之餘,更潑灑出一幕幕熱鬧又悲涼的複雜風景,讓這齣作品具有更強大的穿透力。
 
當然,無法否認地,會讓我整整哭完兩包衛生紙的理由,與故事本身很接近家族狀況有關。我無法量化私人因素的作用力,但絕對相信這會帶來重要影響。
 
爺爺在母親嫁入前就過世了,我自是無緣得見;阿公則是在我兩、三歲的時候往生,如今當然早不復記憶。換句話說,在父母雙方的家庭裡,長者不約而同俱為女性──奶奶和阿媽。我看到的是,即便外在環境再艱難,兩位家族女性長輩是多麼堅強地照顧著底下的子子孫孫。
 
此外,我父母兩邊的家庭也都跟【女兒紅】裡的設定類似,是三十八年後來到臺灣的。關於那種「有家歸不得」的滋味,或許可以嚐試去接近,我卻從來不敢說真正體會;這跟對於戰爭、飢餓是同樣的,成長於當代臺灣的我該多點謙卑。
 
其實,較之於大陸探親開放前的思鄉情切,更教我心頭難過的是,如今在美國的奶奶因為健康狀況恐怕這輩子再也無法回臺灣了,更不用說,原先奶奶一直期望能在有生之年再回雲南老家與親人團聚了……到現在,我還記得,幾年前聽說奶奶在美國開始尋找墓地時,那種酸到底的心情。
 
不管是北京話、山東腔的「回家嘍」,還是客家語的「轉原鄉嘍」,我想,這些向著亡靈的聲聲呼喚,其實是對此生難圓的遺憾最後的求償懇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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