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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火車的時速相當快,然而,從南方的廣州前往位於全國中心的蘭州畢竟路途迢遠,於是成就了我在火車上過夜的頭一遭。而且,在以「體驗」為主的前提下,我們這一路並非選擇最高檔的「軟臥」,而是第二等的「硬臥」。
 
總共,三十六個小時。
 
或許是多年前有旅遊雲南的經驗,對於偏遠地區的模樣,心裡多少有個譜,可這麼長的時間必須待在火車上,那感覺會是「萬水千山縱橫」抑或是「靜止」?我不知道,甚至連想像都難……

我相信,這種心情絕不是個人獨有,否則登上火車後不會出現興奮而混亂的場面。
 
為了充分使用空間,臥舖分成了上、中、下三層,價格還有差別:只要非姚明等級的高人,尋常人坐在下舖應該可以挺直腰桿子,中鋪和上舖則都必須半駝著背脊,連我這矮個子亦然,而上舖的搖晃最大、空調直吹,舒適度再打折扣。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想跟他人換車廂,拿下舖換中舖或上舖的成功機率會較高些。
 
去程,我在下舖。返程,一開始是拿到 3 車某號的中舖,後來領隊幫忙換到了多數團員所在的 8 車某號的上舖。三種不同高度的舖位,待的時間或長或短,但至少都有體驗到,我覺得非常有趣呢!
 


一上車,列車員便會向旅客索討車票,並換成硬質乘車卡,旅客下車時會再換回票券。為什麼會多這一道手續呢?既是長途火車,不免有部份車站的停靠時間在三更半夜,在無法使用廣播來提醒旅客的情況下,只能採用最原始的人工方式,由列車員到各個舖位喚醒乘客。因此,列車員必須對每個舖位的旅客將在何站下車瞭若指掌,才會增加這個程序。
 
當我得知十點準時熄燈時,心底立刻冒出一句:「果然是共產主義的國家啊!」對夜貓族來說未免太浪費時間啦。自行拿手電筒照明看書或寫字,不是不行,但就得承受列車員三不五時來訪,並且半勸半迫地要你早點就寢。這些列車員各有固定負責的車廂,除了掌控規定的作息時間之外,還必須維護車廂清潔,定位還真像是「舍監」;妙的是,大夥兒不約而同就「阿姨、阿姨」地喊,可親熱的咧。
 
沒想到,隔天下午一點半,列車員會走過整個車廂,並拉上窗簾,提醒大家到了共同午睡的時間……這不得不讓我再度 OS:「果然是共產主義的國家啊!」
 
除時間控管之外,在火車上還會透過播音的方式傳授塑成一場好眠的秘訣,那就是枕頭應放置在走道這一側,以減少輪、軌接觸產生震動波帶來的不適。結果,我完全沒乖乖照著做,還是頭在窗邊、腳向走道,可睡眠品質依舊極好,無論去程的下舖或返程的上舖都沒有造成困擾,重現我當年獨闖南非時,能在男女共用的青年旅館房間裡安然酣睡的神豬性格啊。
 


上火車之後,第一個接觸到的設備,莫過於洗手台和廁所了。
 
由於一節車廂容納約 180 人,洗手台和廁所卻都只有兩個,負荷量相當驚人,再加上火車快速前進的震搖,所以從洗手台到地板,似乎永遠濕漉漉的;比較讓我介意的是無論洗手台或廁所,地板上都有淺棕色的沉積物,到底那是什麼呢?我腦裡出現的可能答案,會讓我沒有使用的勇氣……
 
隔天,從小不那裡得知往後兩節就是軟舖車廂,自然抱持好奇心前去遊覽一番。主要的區別在於每個床舖的使用空間;硬臥是分成三層,軟臥則是兩層,而且,床墊的厚度增加三到四倍吧。另外就是軟臥的每個房間是獨立成包廂的,就像前往霍格華茲的神奇列車一樣。
 
感謝小不的通知,因為後來發現軟舖車廂的廁所空間寬敞多了,而且多半時間地板也能維持乾躁。不曉得是不是軟舖的列車員比較勤於打掃?可以確定的是,我願意為了這間廁所而勤快走動。
 
火車上的飲食條件真的非常簡單,雖然有廚房+餐廳的專屬車廂,也會有服務人員推著餐車行經各個車廂沿路打飯,但據說菜餚口味鹹又油,價格又不便宜(20 元人民幣),所以大多數的人還是隨身帶了許多泡麵。之後,又發現可以趁停靠某站時,飛快向月台上的小販購買,頗像臺灣北宜線經過福隆一帶的情形;不過,根據消費者提供的可靠情報,這種餐盒除了陶碗可以帶走外,菜餚口味還是走十足重、油、鹹的中國風。
 
最後,我決定早、午、晚全部交給泡麵,只是……連著幾頓下來,還真會有點小崩潰啊!
 


  


至於漫漫白晝,可以怎麼打發呢?
 
首先,當然是認真備課嘍。尤其在去程,部份夥伴會針對課程內容進行細部討論,部份會獨力思索如何充實自己負責的教案內容,部份則圍聚著學唱本梯梯歌--蘇打綠的〈相信〉。這些應該都算是「正經事」。

 
當然,「玩耍」也是重要一環。撲克牌、紙上遊戲盤,應有盡有,有趣的咧,也在過程裡更了解彼此。譬如,小不的心臟不大夠力、髒小孩惦惦吃三碗公的功夫了得……

 
和火車上的其他乘客互動,也是有趣的事。
 
因為去程時我的四周多半是團員,所以能接觸到的外人不多。回程就和一位青海大哥、一位大學生聊了不少。倒是有個可愛的小妹妹,總是在車廂間的通道穿梭,父母給她什麼,她就一一分給其他的乘客,永遠保持著笑容,卻又對照相一事頗害羞。更意外的是,後來在回程,又遇到這位小妹妹啦,只是不在同個車廂。
 


另外,就是變身「觀光客」啦。各站停靠的時間不同,一遇大站(如武昌),黃衫夥伴們就幾乎傾巢而出,活似囚犯放風咧。非要當站台上去踅個幾圈,有人拿著相機猛按快門,有人興致勃勃地參觀每一攤販售什麼食物,若有中意的,就立刻掏腰包。
 


事實上,光是這一路停靠的各站,就足以讓我神往不已。
 
當火車廣播下一站就是「赤壁」時,真會有個錯覺,這班列車穿越的是時間、是歷史、是記憶裡的古老故事;「武昌」,新軍陣營裡的第一聲槍響,是民國初生的胎動,也是帝國最後的喪鐘;「鄭州」,夯土城牆的遺址是遠古抹痕,是從沒有文字記錄的時代奮力存留至今的蛛絲馬跡;「洛陽」,在中國歷史的政治選擇裡,宛若才貌兼備卻是偏房宿命的女子,比不上「西安」的淑德貞重,總是君王的首選皇后……
 
然而,我知道,這些夾雜著興奮及嘆息的字句,終究是與自己的私密對話,和現實幾乎無染;現實是生活,拳拳到肉、會疼會痛的生活。因此,即便是以「觀光客」的心情溜下火車玩耍、拍照,還是無法忽略在站台上的勞動面孔;我不認識,也不可能記得他們的輪廓或五官,卻有個共通印象--粗礪黝黑而滿佈風霜,表情全藏在皺紋之後,空空的,不知是無奈還是看開?
 


在一次尾隨大雞及大威的冒險中,小不和我來到了軟舖再過去的餐車。那裡面的陳設方式就像咖啡館裡一桌四椅的組合,但常見蒼蠅飛舞就是了。但我們主要的目的不是為了觀賞餐車,而是想看看第三等的「坐舖」是什麼情景,聽說那是只有座位、沒有床舖的。
 
然而,小不和我終究沒有親眼見著。
 
自用餐區往後便能見到廚房,旁邊即有走道通往下一個坐舖車廂。走道其實頗狹窄,卻發現有人隨意拿紙墊在身下席地而坐;原本我們打算要繼續前進,只見他們一一準備要起身,我還沒會過意來,就聽到走在前面的大雞和大威嚷嚷著「沒辦法過去了」、「我們真的已經很幸福了」,走在後方的小不和我只得回頭。
 
雖然沒有親眼瞧見,但我想,我可以想像究竟大雞和大威看到的是什麼景象,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會有人蜷縮著身子在狹窄通道間窩坐了;「坐舖」那邊必定是擁擠到某種恐怖的境地吧。恍然大悟後,我回去的腳步愈發倉惶了,彷彿一場逃離。對於原先抱持的冒險嘗新的好奇心態,我感到非常內疚與抱歉;他們的困窘不該成為任何人的消遣。
 
火車來到華北之後轉為向西飛馳,從草木雜茂逐漸稀疏,到後來越來越能見到大範圍的黃土;我想,應該是來到了「傳說中的黃土高原」。果不其然,在晚間約七點左右,天色已經稍暗,車窗外真的出現了「傳說中的窯洞」。
 
探子一報,車廂立刻掀起驚呼,大家各自取出傢伙,守著車窗,準備在第一時間按下快門。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一來,車窗外並非處處可見窯洞;二來,若視距離遠近必須變焦,常會錯失拍攝良機;三來,在光線有限、車速飛快的情況下,簡直不可能拍出沒有晃動的照片。
 


五點多從睡夢裡醒來,火車依舊不倦地前駛,窗外天色猶沉著。憑藉著車廂內微弱的照明設備,完成梳洗、解決依舊是泡麵的早餐。從我們來時的方向逐漸泛出一絲亮,回頭就望得見光明。
 
在清晨時分,我們來到蘭州。微冷的空氣裡,還是不能減緩血液裡躍動的欣喜--終於更接近龍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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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yt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5)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