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抵開普敦機場,就看到 Backpacker Bus 司機的舉牌,那是第一個住處 Long Street Backpacker 為我安排的。堪稱順利地,我直接坐上車,經過約半小時的高速公路車程,抵達了開普敦;近市區時有點小堵車,但大體來說,還算順暢。
 
司機問我,台灣是不是很冷,因為看我的穿著,感覺就像是來自冬天國度的。(附記:我的穿著-長袖高領+短袖T恤)我笑笑,簡單地點點頭。一路上,交談不算多,但足以讓我深切體認到英文對話的難度了。

抵達 Long Street Backpacker 後,發現這個住宿地點還真新鮮。過去,加入觀光旅遊團出國的經驗四次,其他的有學術交流、半自助、遊學等情況,住過學校宿舍或是日本國鐵的員工訓練中心等「非飯店」,那些地方雖然設施簡單,但都跟 hostel 不大一樣,顯然 hostel 更強調風格與趣味性。
 
光是辦理 check-in 手續的工作人員就讓我開了眼界,一身刺青,穿著裝扮也是超妙的,吧台的幾位,多的是奇裝異人,總而言之,各有各的炫就是了。對我來說,雖不排斥這種「特色」,但究竟不是我習慣的味道。事後回想,以當時那種神經緊繃的心理狀態,這裡其實並不適合做為第一個落腳處,因為儘管不覺受脅,但這裡的人與物,實在無法讓我安心與放鬆。
 
由於房間還沒準備好,所以大件行李放在吧台,我決定出去走走,一來先熟悉周遭環境,二來必須換南非幣,三來打算拜訪台北駐開普敦辦事處。
 
上了街,我立刻發現自己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再多走幾步,也就能明白理由-這裡幾乎看不到東亞人。更不用說,像我這樣獨自行動的東方女子了。當下,有種被環境排拒在外的感覺;我的存在,就像身著牛仔褲誤闖唐代長安城般荒謬。雖然此刻尚未遭遇實際的騷擾,但那種無所不在且難以辯識其意的眈視,卻教我愈發不安。
 
換幣之前,我找到了旅遊資訊中心,打算先去詢問如何拿到表演票券。當初在台灣透過網路跟南非的表演售票網站訂票,還差了最後一步,就是到當地的特定據點領取。所幸,該中心即是據點之一,倒是省了功夫。看著三張票揣在自己的手裡,那霎,我深吸口氣,開心地笑了--
 
即便已經自己感動無數次,但,且容我再嘆息一聲吧:多不可思議呀!我居然來到開普敦了,居然真的來了!
 
接著,換錢去。
 
這個行動,無疑是讓自己從此成為綁縛炸藥於身的戰士;攜帶當地貨幣固然才能支持生活,但那亦是招徠危險的誘因之一。除了獨自一個東方「小女生」(這真的是很多人對我的印象,唉唉唉,都是身高惹的禍啦)太顯眼之外,不知是我真的誠實過頭,或是當時的我已經無力偽裝從容姿態,踏進銀行還在搜尋櫃台時,服務人員就主動走了過來:「May I help you?」在她的指點下,這件重要大事我也順利完成。
 
然後,前進台北駐開普敦辦事處。
 
其實,從 Long Street Backpacker 一路走來,可以說是開普敦最熱鬧的市中心,途經 Green Market 更是當地手工藝品的攤販集中地。露天咖啡屋林立,觀光客穿梭,但是不覺喧囂或擁擠。
 
不過,台北駐開普敦辦事處在車站的東北方,相較之下,觀光客比較少在那附近出沒。才過個馬路,似乎就變了個樣,無論是擺攤的、往來的,幾乎都是黑人。
 
我很快找到該幢大樓,而且在一樓電梯處,立刻就被警衛叫去,在訪客記錄簿上留名;他說,看我這模樣就知道是要上十樓的。確實,台北駐開普敦辦公室就在十樓。
 
不消說,裡頭清一色都是中國式的擺設,進門首先搶進眼簾的是一幅中正紀念堂的裱框巨照。除了兩名正在辦簽證的外國人,我沒瞧見其他人。晃了一圈,空間不大,公告欄貼滿了各種僑民事務的處理法規,噢,還有國內重大通緝要犯的照片;然而,一張貼在牆上的粗製中文大海報倒是很快吸引我的注意力,內容大致如下:
 
  近來開普敦的治安惡化,各位僑友若是遇到任何情況,
  以下是本單位緊急聯絡人員的電話。
  吳某某:xxxxxxxxxxx
  黃某某:ooooooooooo
  
從包包裡掏出紙筆,我飛快抄下那兩支手機號碼。可想而知,原先那搖搖欲墜的安全感,現在已到了全面崩盤的邊緣。
 
等那兩名外國人的簽證問題解決後,我掐著心臟走了過去。其實,我沒有什麼具體問題,到這裡純粹是來求個心安的。那位辦事人員是位中年伯伯,態度非常親切,但,不是台灣人,所以我還是得用破爛到家的英文來溝通。
 
最後,我問的都是些概略性的問題,譬如有什麼該注意的啦,哪裡比較安全啦。中年伯伯回答得很認真,但因為我的問題本身不夠具體,從他那裡得到的資訊並沒有什麼實質的幫助。然而,他在交談時展現的友善和誠意,卻讓我覺得比任何資訊都來得受用。我想,在沒見到半個台灣人的台北駐開普敦辦事處,我還是稍稍獲得了一點安慰。
走出大樓,轉了個彎,我立刻看見「Civic Centre」,現代風格的建築形式讓它顯得很特別;不過,真正教我眼睛一亮、笑容一展的理由是,我知道 Artscape 就在 Civic Centre 的對面,那裡不僅是開普敦最重要的藝術表演場所,更是 Cape Town City Ballet 的所在地。
 
力量登時湧生,踩著輕快的步伐,我立刻就往那個方向前進。
 
老實說,這舉動,與我當時的心理狀態並不符合。在 Civic Centre 與 Artscape 之間是相通的,整個區域稱作「Foreshore」;這個區域雖然位在市中心,但往來的人並不多。儘管如此,我還是決定要前往探看。
 
其實,並沒什麼了不起的遭遇,看著即將去看的「Swan Lake Act II & Summer Waltzes」的海報以及門牌上鏤著「Home of Cape Town City Ballet」就夠我開心的了。(那張海報,其實只有 Princess Odette 啦)
就在我心滿意足地踏上歸途沒多久,就碰到讓我覺得很不舒服的事了。
 
先是一名黑人遊民往我這裡走來,還故意拍了一下我的肘臂:「What are you looking for?」別說是國外了,在國內,我向來就覺得跟陌生人的肢體接觸不自在。之後沒多久,又有一名黑人遊民挨近想要搭訕。兩次,我都僵板著一張臉,快步閃開,看似酷冷,實際上,心裡充滿不安和恐懼,還有,內疚。
 
是的,內疚。我這種態度,應該算是種族偏見和社會偏見吧?我想。一方面是反省與自責,另方面我知道自己必須想法子突破現在這種緊繃的精神狀態,否則怎麼享受旅遊中的樂趣,更別說以敦厚的善意對待他人了。
  
當天傍晚,當我打電話回家報平安,聽著老爸要我小心安全,再三叮嚀我不可以脫隊行動,我沒有掉淚,但眼眶實微微發熱--
 
為什麼我人會在這裡?
我到底是發了什麼瘋,竟然一個人跑到離家這麼遙遠的城市?
……
許多問號,不斷在腦中打轉。
 
自始至終,這趟旅行,對我而言,最大的壓力在於:我必須完整無缺地回到台灣,因為家人裡除了老妹和某表弟之外,沒人知道我到南非是單獨自助旅行。爸媽都以為我是跟另三位朋友相偕跟團來觀光的。我從很小的時候就認清了,我這條命沒什麼價值,但,在爸媽有生之年,將它顧好是我應該扛起的責任,否則,說實在的,我並不是太在乎它。在這種欺騙的情況下,進行這樣的冒險,對爸媽,我始終良心不安,更讓這壓力顯得沉重極了。
壓力、寂寞、無助漫天漫地襲來。打電話給阿維、動筆寫信給宜如,我用唯二想到的管道聊作抒發。至於,接下來這麼多天,會用什麼表情面對南半球的這個城市,我真的懷疑。
 
 
 
***
這次的隱瞞,我會讓它成為一輩子的秘密。
即便我平安歸來,也絕不讓爸媽知曉。
 
 
》圖片說明‧由上而下《
1. 從 Foreshore 往 Table Mont. 的方向留影。
 
2~3. 這是 Long Streen Backpacker 的中庭,以藍、白兩種色調為主。我還滿喜歡的。
 
4. Civic Centre
 
5. Artscape,Home of Cape Town City Ballet~(大心)
 
6. Long Streen Backpacker 的起居室。如果陽台有其他人的話,我多半會移到這裡來寫東西。在書寫的過程中,彷彿可以隔空汲取台灣親友們的力量,繼續未竟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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