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寫信,用紙筆刻鏤的那種。年少迄今,自然也累積了許多友人的信札,縱使現在已經絕少拿出來閱覽,幾次搬家,總捨不得丟。
 
以下記錄,流水帳似地,畢竟細述因緣則過於冗長。
 
約莫是初中開始有寫信的習慣,對象是一位同班同學;她在班上的人緣不是很好,我跟她更是所有人眼中互不往來的死對頭,但其實,我們始終用通信的方式保持一種聯繫;現在回想起來,不免覺得是年輕時的自己過於忌憚他人眼光。不過,換個角度想,或許正是來往的方式清淡如水,所以,即便依舊很少聯絡,到現在我還認定她是個在記憶裡未曾褪色的朋友。
 
轉學,是開始大量通信的契機。許多以前的同學和我以書寫信件的方式維持往來。印象最深的,是高中聯考第一天的傍晚,因為自然科考得不大順手,心情有些悶,沒想到剛從考場返家,信箱裡竟然躺著一封初中同學聯合寫給我的信,內容不外乎是為我加油之類的。神奇地,就在瞬間,天空放晴、大地陡亮,我可以十分清晰地感覺到有股力量自內衷深處汩汩湧出;驚人的成效,至今記憶猶新。
 
高中是最常寫信的一段年華;其時網路尚未入侵,連撰寫生活都是用原始的方式來進行。高一時,跟同學的書信往來,簡直就是華麗詞藻大車拼,每每回想總是不禁莞爾,或許那就是潛意識裡的相互競爭,不想落於人後;在那樣的環境裡,不管哪一項,總有人比妳更行,連寫信亦然。短暫的通信,對我的影響卻很大,在這之前,寫論說文對我來說比較容易,在這以後,筆風開始走軟,終致現在這種洗腳水的調調。
 
在這期間,倒是有些人,只是蜻蜓點水地匆匆一會,我卻能通信個好幾年。首先,是一位金門高中的同學,到我們學校進行為期兩週的體驗,雖然不是她的接待家庭,卻因為這兩週她在我們班上課的緣份,而展開通信。
 
再來,是升高二那年的暑假,參加北市教育局辦的高中生赴美英語研習營,回國途中,在夏威夷機場等待轉機時,碰到另個民間團體舉辦的遊學團,當場聊了起來,其中有個國中小女生要了我的地址,就這樣展開了通信。這一通信,從我高中、大學、研究所,直到現在(當中,我搬了四次家,都還沒斷)。不可思議的是,我們出沒的地點明明重疊性很高(她就讀的國中就在我的高中旁邊,後來也跟我念同一所大學),卻都沒有碰過彼此,直到前些時候,她要遠赴德國攻讀博士學位,我們才相約見面;一晃眼,十多年。
 
高二寒假,到中正大學參加全國高中人文研習營。那是個相當龐大的營隊,參加者來自全國各公私立中學,每校只有兩個名額,我是在歷史老師暗盤操作下拿到這個名額的。營隊結束後,和我維持通信的,有兩、三個人吧,不過,最固定的是一位就讀雄女的同學;我們分享彼此對生活的探索,以及對生命的疑惑。只可惜,通信在我們晉升另個學習階段之後中斷了。
 
上大學後,固定通信的情況變少了,大夥兒都忙碌,後來再加上網路的使用就更少動筆了。比較珍貴的,是大學好友間偶爾遞來的文字。雖然天天相處,可有時就會興起用文字述說的念頭,於是一張活頁紙、一段上課中的時間,就可以成就一封信。這些信,到現在我都不敢任意重讀,怕一看就想掉淚。或許,是因為比起中學時代,大學之後的生活和各種想法,更貼近現在的我吧?
 
大三之後,我才展開墮落的打逼生活。有趣的是,許多朋友是因網路認識,最後還是回到寫信的方式。讓我印象最深的,曾接到一位朋友提及父親驟然去世的心情,那封信,如今捧在掌間似乎還能感受當初壓在心頭的重量。另外,還有一位朋友,因為打工而相識,在這之後,我們持續通信,到她結婚、生 baby 都還持續進行著,只是往返速度隨著生活節奏的增快而逐漸減緩。
 
剛到新竹的時候也常寫信,寫一種名之為情書的信,然而,停筆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幾乎很難像過去那般,灑灑然就是幾張信紙;縱是書寫,總是勉強才湊得兩張。差一點,我就失去了使用文字溝通的信心。還好,期間還有來自各方領域的朋友斷斷續續捎來的信息,無論對我來說回覆是難是易,總會努力擠出點東西。這是習慣。時間遠走,而我業已離開新竹,沒有什麼重大事件發生,我卻可以察覺到,過去寫信的信仰慢慢在我體內復甦了。
 
一直覺得寫信像是某種宗教儀式,鏤下的字字句句都是有形有體,那是憑據,斷不能作假造虛。於是,書寫的心情也就跟著虔敬了起來。只是,寫信需要旗鼓相當的對手,倒不是說彼此的文筆都要達到什麼程度,而是對於溝通以及關係的維繫能夠相互配合步調,且有近似的認知吧。我始終這麼覺得。

眼前的生活堆滿了各樣事情,客觀條件確實與過去不同了,然而,這也促使我看得更清楚--對於「書寫信件」這種情感交流方式懷抱信仰的意義,並非執守形式,而是希望自己不以輕率的姿態去面對世界、不以敷衍的浮言定義人際往來,莫忘誠意與初衷。
 
莫忘誠意與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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